廣東省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4）佛中法民五終字第378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三水市皇都飲食娛樂有限公司，住所：佛山市三水區西南鎮健力寶北路九小區10號。

　　法定代表人：任志成，董事長。

　　委托代理人：吳毅、孔令文，廣東古今來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胡洪寬，男，1967年10月24日出生，漢族，住所：佛山市三水區西南鎮月桂二路44號201房。

　　委托代理人：田祥芬，女，1967年11月5日出生，漢族，住所：重慶市北碚區蔡家崗鎮燈塔村新房子隊。

　　委托代理人：饒漢斌，廣東華法律師事務所三水分所律師。

　　上訴人三水市皇都飲食娛樂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皇都公司）因房屋轉租合同、財產轉讓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廣東省佛山市三水區人民法院（2003）三法民叁字第250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審理了本案，現己審理終結。

　　原審判決認定：2002年12月31日，胡洪寬與皇都公司簽訂了一份《百樂門日式火鍋城轉讓合同》，約定由皇都公司將其向青岐石膏礦承租的位于原三水市西南鎮月桂二馬路46號首層物業進行經營的百樂門日式火鍋城經營權以及財產設備轉讓給胡洪寬，轉讓費70000元，期間自2003年1月12日至2006年 11月31日止，胡洪寬在簽訂合同之日起12日內一次性向皇都公司支付設備轉讓款70000元及押金4000元。皇都公司也按約定將上述火鍋城交付胡洪寬使用，2003年4月4日，上述物業產權人青岐石膏礦委托律師向胡洪寬發出律師信，督促胡洪寬在2003年4月7日前將該物業交還。2003年4月18 日，胡洪寬正式將該火鍋城物業返還移交產權人青歧石膏礦，并將該物業鎖匙交還產權人。但未將在與皇都公司簽合同后轉讓的裝修、設備以及用品移交青歧石膏礦。后青歧石膏礦因要提前收回出租物業，而對承租人皇都公司作了補償。皇都公司法定代表人任志成以批注的交涉文件同產權人青歧石膏礦進行交涉。胡洪寬認為因皇都公司對合同項下的標的物沒有處分權，只是雙方簽訂的合同無效，故皇都公司應向胡洪寬返還收取的財產設備轉讓款70000元及押金4000元，經多次向皇都公司交涉無果，胡洪寬遂向本院起訴。在訴訟中，根據皇都公司的答辯，原審法院于2003年7月3日委托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司法鑒定室對胡洪寬提供的 2003年3月8日《收據》尚蓋印的“三水市皇都飲食娛樂有限公司財務專用章”與同名樣本是否同一印章蓋印，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粵高法技鑒（2003） 235號復函結論為：由于檢材蓋印糊版現象較重，特征表現較差，加之樣本材料有限，無法作出鑒定結論。

　　原審判決認為：胡洪寬與皇都公司簽訂的《百樂門日式火鍋城轉讓合同》，雖名為轉讓，實為轉租。但皇都公司的轉租行為并未經產權人同意。事實上，該物業已被產權人收回，故該合同應屬無效。根據無效合同的處理原則，雙方應互相返還據合同所取得的對方的財產。故胡洪寬提出皇都公司應返還財產轉讓費及租賃押金的主張，合法有理，予以支持。皇都公司雖提出上述款項并非由其收取，但并沒有提供相反的證據予以反駁，其抗辯理由不足，不予采納。至于胡洪寬應返還皇都公司的財產或皇都公司因合同無效而造成的損失問題，因皇都公司沒有主張，故本案不做處理，皇都公司可另案主張。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八條的規定，判決：一、胡洪寬與皇都公司簽訂的《百樂門日式火鍋城轉讓合同》無效。二、皇都公司應在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向胡洪寬返還財產設備轉讓款70000元以及押金4000元，合共74000元。逾期給付，則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商業貸款利率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案件受理費2730元，由皇都公司負擔。

　　皇都公司不服上述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認為：一、一審判決對訟爭合同的定性錯誤。一審判決認定：“原告、皇都公司簽訂的《百樂門日式火鍋城轉讓合同》雖名為轉讓、實為轉租。”屬定性錯誤。本合同涉及兩方面內容：一部分是雙方關于百樂門日式火鍋城的裝修設施、設備、用品轉讓的約定（即動產轉讓）；另一部分是雙方關于百樂門日式火鍋城鋪面轉租的約定（即不動產轉讓）。可見，這一合同并不是單純的鋪面轉租合同，其涉及到動產轉讓與不動產轉租兩個民事法律關系。二、鋪面轉租無效并不導致動產轉讓無效。一審判決認定：“皇都公司的轉租行為未經產權人同意，事實上，該物業已被產權人收回，故該合同應屬無效。”訟爭合同有關動產轉讓與鋪面轉租的約定彼此獨立，一審判決認定是錯誤的。雖然皇都公司轉租鋪面未經青岐石膏礦同意，該轉租行為無效。但是，雙方約定轉讓的裝修設施、設備、用品原系皇都公司自行投資、自行添置，皇都公司對此擁有合法的所有權，有權對該部分動產進行轉讓。而且，雙方就此達成的轉讓條款是雙方真實意思表示，內容合法，沒有違背法律、行政法規的禁止性規定。因此，訟爭合同第一條關于裝修設施、設備、用品作價70000元進行轉讓的約定應當認定有效。三、胡洪寬《收據》不真實，皇都公司實際只收胡洪寬10000元，而不是74000元。一審判決認定皇都公司一次性收取了胡洪寬設備轉讓款70000元及押金 4000元唯一證據就是胡洪寬提交的《收據》。但胡洪寬的《收據》是其偽造，不具真實性，不應作為認定事實的定案依據。首先，該《收據》上的字跡不是皇都公司員工所寫，按照常理，企業在向交款人出具收據憑證時，收款憑證上都有經辦人的簽名，但是，本案所涉《收據》上卻沒有任何經辦人的簽名。為了查明該收據的真實性，一審法庭調查時，皇都公司要求胡洪寬說明是誰開具該《收據》，是誰親手收取了74000元，但胡洪寬無法解釋清楚其來歷。其次，該《收據》上的印章系胡洪寬偽造。1、從胡洪寬提供的合同及《收據》印章中的“三”字的字型看，此兩處“三”字的三橫均由左向右明顯上斜，尤以中間一筆為最。而皇都公司在工商局備案的財務專用章中的“三”字三橫均水平分布。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粵高法技鑒（2003）235號復函沒有發現這一區別。2、一審時雙方提供的兩份合同，皇都公司的合同上沒有印章，而胡洪寬提供的合同有印章，作為同時訂立的兩份合同，有此差別，是有違常理的。3、皇都公司有單位公章，又有財務專用章。依常理，訂立合同時只用單位公章或合同專用章，不可能在合同上用財務專用章，而胡洪寬合同上用的是財務專用章。事實上，合同訂立兩天后，皇都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在三水恒益酒店與胡洪寬飲茶時，收到胡洪寬10000元，并當即向胡洪寬開具了收款收條。此后，胡洪寬再無付款。四、對胡洪寬《收據》應重新鑒定。由于胡洪寬《收據》上的印章存在多處可疑，且直接決定著本案事實是認定。為此，皇都公司要求對該《收據》上的印章進行重新鑒定。五、一審判決顯失公平。如前所述，皇都公司事實上并沒有受到胡洪寬74000元，只收到其10000元。胡洪寬尚欠皇都公司裝修設施、設備、用品轉讓款60000元。在青岐石膏礦要求收回鋪面時，胡洪寬僅向其移交了鋪面，而沒有向其移交皇都公司轉讓的裝修設施、設備、用品。皇都公司依訟爭合同第一條轉讓的裝修設施、設備、用品等動產已被胡洪寬處理。但一審判決不但未能查明這一事實，反而對皇都公司在法庭上提出的合理要求不予審理，這種做法明顯不當。2、胡洪寬實際使用鋪面4 個多月，應當向皇都公司支付鋪面使用費17917.44元。即使本案中有關鋪面的轉租約定無效，但不等于胡洪寬使用鋪面是無償的。按照等價有償的民法原則，胡洪寬使用了鋪面就應當支付租金。由于自2003年1月12日至2003年4月18日，期間的租金均為皇都公司支付，但鋪面卻是由胡洪寬實際使用，因此，胡洪寬應當按照雙方約定的標準，向皇都公司支付這4個多月的租金共計17917.44元。但是，一審判決以“因皇都公司沒有主張，故本案不作處理，皇都公司可另案主張。”為由，對皇都公司的合法利益不予保護，明顯有失公平。綜上所述，合同中有關火鍋城的裝修設施、設備、用品等動產轉讓條款合同有效，胡洪寬《收據》不具真實性，胡洪寬應當支付實際使用鋪位期間的租金20157元。一審法院認定事實不清，判決錯誤。據此，上訴請求：1、撤銷原判；2、改判胡洪寬支付動產轉讓款60000元；3、改判胡洪寬支付租金損失17917.44元；4、本案訴訟費由胡洪寬承擔。

　　胡洪寬答辯稱：一、皇都公司的上訴理由是無依據的。一審定性有依據。本案的確涉及兩個法律關系，但根據雙方簽訂合同的目的來看這兩個法律關系之間是有主從關系的，根據一般法理，主合同無效，從合同應當當然無效。胡洪寬基于經營火鍋城的根本目的才會買設備。二、設備離開火鍋城，價值是會嚴重貶值的，如果不是為了繼續經營這個火鍋城，胡洪寬沒有理由花費這么高的價值購買這些設備。三、皇都公司說只收取10000元，不是74000元，對方向一審提交的《火鍋城轉讓合同》上有法定代表人任志成的簽名，雙方對其真實性是沒有異議的，其簽章應推定是真實的，除非皇都公司有合法證據推翻以上的推斷，現在皇都公司沒有證據，所以胡洪寬提交的收據可以推定為真實。那么收據上的74000元就是真實的。四、關于收據重新鑒定的問題。一審已經進行過鑒定，并且一審中的鑒定是違反法律的有關證據舉證期間的規定的，因此依法不應重新鑒定。五、一審判決返還74000元是不構成顯失公平的，證據顯示皇都公司收取了74000元。胡洪寬實際使用訴訟鋪位沒有四個月，胡洪寬沒有在法定的期限內提起反訴。六、在一審判決的第六頁“對于皇都公司提供的第4點證據……”1、這份證據是在皇都公司第四次開庭時即2003年8月31日提出的。在長達三個月的時間內對方沒有向法院提交證據的，已經構成證據失權。2、要證明此證據的真實性應當是皇都公司的舉證責任，而一審把舉證責任分配給胡洪寬是不符合法律規定的。3、皇都公司在一審法官的充分釋明的情況下，皇都公司一直沒有提出簽訂申請，所以這份證據是不能作為判決的依據的。綜上所述，一審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 請求二審法院予以維持。

　　皇都公司在二審期間提交下列證據：

　　一、皇都公司財務人員證言。證明：皇都公司從未收過胡洪寬74000元轉讓費。

　　二、皇都公司收款單據。證明：胡洪寬提供的《收據》與皇都公司單據字跡不同，系偽造。

　　三、證人黎競斌證言。證明：皇都公司法定代表人任志成只收過胡洪寬10000元，并親筆用信紙出具收據一張，收據上未蓋公章。

　　胡洪寬質證認為：上列證據已超過舉證期限，不予質證。

　　本院認為，皇都公司提交的上述證據不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二十五條第一款規定的“新證據”的法定情形，本院不予采信。二審期間，皇都公司表示不對胡洪寬在一審提交的收款《收據》申請司法鑒定。對于胡洪寬一審所提供的《收據》上所蓋的皇都公司財務章的真偽問題，雖然皇都公司提出異議，但未能提供充分的證據推翻該證據，而該財務章的樣式與皇都公司在工商行政主管部門的備案樣式一致，結合本案雙方履行合同的情形，故本院對《收據》予以采信。據此，本院確認胡洪寬于2003年3月8日向皇都公司交付了財產設備轉讓費70000元及押金4000元。

　　經審查，本院對原審判決認定的事實予以確認。二審期間，胡洪寬一方表示不清楚皇都公司交付其使用的財產設備的去向。

　　本院認為：雙方當事人簽訂的《百樂門日式火鍋城轉讓合同》，其性質應確認為房屋轉租合同以及財產權轉讓合同糾紛，其內容不違反法律、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應認定合法有效。胡洪寬起訴請求確認《百樂門日式火鍋城轉讓合同》無效，理由不成立，依法應予駁回。原審對于合同效力的認定錯誤，本院予以糾正。訟爭房屋的產權人青岐石膏礦已于皇都公司轉租期間直接向胡洪寬收回房屋，以致上述房屋轉租合同無法履行，皇都公司未經產權人的同意將該承租的鋪面轉租給胡洪寬，其對于該合同履行不能，應承擔違約責任。因《百樂門日式火鍋城轉讓合同》中涉及火鍋城房屋轉租及其火鍋城的裝修、設備、用品轉讓兩方面內容，依據民事活動應遵循誠實信用原則及雙方當事人訂立合同的目的來看，火鍋城的裝修、設備、用品作為火鍋城的專用設備，其轉讓是以火鍋城鋪面租賃合同有效、鋪位能正常使用為前提，而本案中，皇都公司的轉租行為因未經產權人同意而導致合同履行不能，胡洪寬簽訂合同受讓火鍋城的裝修、設備、用品的合同目的已經落空，雙方當事人之間的財產轉讓合同依法可以解除，從胡洪寬起訴的請求來看，其選擇了解除財產轉讓合同，依法應予準許。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九十七條規定，合同解除后，已經履行的，根據履行情況和合同性質，當事人可以要求恢復原狀、采取其他補救措施，并有權要求賠償損失。根據雙方當事人的陳述，皇都公司已將合同約定的火鍋城如約交付給胡洪寬，胡洪寬已實際經營使用，即使財產轉讓合同已經履行完畢。胡洪寬要求解除合同，依照上述法律規定，皇都公司應當返還胡洪寬財產設備轉讓費及押金，胡洪寬應當將財產設備返還給皇都公司，但是，本案中胡洪寬未能舉證證明其將設備返還給了皇都公司，二審期間其表示不清楚上述財產設備的去向，也就是說，胡洪寬既未履行返還財產設備的義務，也不具備返還財產設備予皇都公司的條件。而胡洪寬起訴要求皇都公司返還的財產轉讓款70000元是其購買財產設備的對價款，根據前述胡洪寬不具備返還財產設備的條件之情形，該70000元應當用于抵頂不能返還的財產設備，因此，胡洪寬請求皇都公司返還 70000元財產轉讓款，理由不充分，本院不予支持。但是，根據合同約定，該70000元財產轉讓款涉及的財產包括了裝修、設備、用品在內，雙方當事人均無證據證實上述三項財產的具體價值，而其中的裝修部分由于合同不能繼續履行已經由產權人收回房屋，造成上述裝修部分的損失，過錯主要在皇都公司一方。而對于動產部分的財產損失，胡洪寬自己沒有管理好并在合同解除后交回給皇都公司，其過錯主要在胡洪寬一方。綜合上述雙方對于三類轉讓財產價值的區分無法舉證以及雙方的過錯等情況，根據公平、誠實信用原則，本院確定皇都公司與胡洪寬對造成上述70000元的財產損失應當各承擔50%的責任，據此，皇都公司應當向胡洪寬賠償損失35000元。需要說明的是，因合同解除的效力是使合同恢復到訂立前的狀態，當存在財產相互返還的情形時，應當一并解決，故原審認為皇都公司對于其財產的返還不屬于本案處理范圍不當，本院予以糾正。此外，因轉租合同無法繼續履行，皇都公司已經收取的押金4000元應予返還，原審對此處理正確，本院予以維持。

　　對于皇都公司上訴請求改判胡洪寬支付動產轉讓款60000元，改判胡洪寬支付租金損失17917.44元一節，因其在一審未提出反訴，其上訴提出，不屬本案處理范圍。

　　據此，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三）項的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廣東省佛山市三水區人民法院（2003）三法民叁字第250號民事判決；

　　二、解除胡洪寬與三水市皇都飲食娛樂有限公司于2002年12月31日簽訂的《百樂門日式火鍋城轉讓合同》；

　　三、三水市皇都飲食娛樂有限公司應于本判決送達之日起10日內向胡洪寬返還押金4000元并支付損失賠償款35000元，逾期給付，則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商業貸款利率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

　　四、駁回胡洪寬的其他訴訟請求。

　　一、二審案件受理費各2730元，合計5460元，由皇都公司負擔3460元，胡洪寬負擔2000元。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吳 建 興

　　審 判 員 陳 秀 武

　　審 判 員 林 義 學

　　二○○四年七月十九日

　　書 記 員 余 珂 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