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6）瓊民二終字第29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北京慈文影視制作有限公司。住所地北京市朝陽區東三環中路乙10號。
法定代表人馬中駿，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代理人莊艦兵、孫黎卿，上海天聞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中國網絡通信集團公司海南分公司。住所地海南省海口市國貿大道8號建行大廈A座30－32層。
負責人戴斌，該分公司總經理。
委托代理人李健，該分公司職員。
委托代理人習欽，海南方圓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北京慈文影視制作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慈文公司）因著作權侵權糾紛一案，不服海南省海口市中級人民法院（2006）海中法民三初字第2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上訴人慈文公司的委托代理人孫黎卿，被上訴人中國網絡通信集團公司海南省分公司（以下簡稱網通海南公司）的委托代理人李健、習欽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判查明：《七劍》電影作品是由慈文公司與香港華映電影有限公司和韓國寶藍電影有限公司共同攝制完成的，該作品在大陸地區的著作權屬于慈文公司，并于2005年10月31日取得國家版權局頒發的該作品的《著作權登記證書》。2005年9月19日慈文公司上網訪問網通海南公司的網站（網址為：www.hai169.com）時發現，通過點擊該網站首頁上的“影視頻道”進入“影視天地”（IP地址為http: //221.11.132.112）頁面，在“搜索”欄中輸入“七劍”，點擊“搜索”進入頁面，再點擊“詳情介紹”進入頁面，即可看到《七劍》電影介紹的整版頁面，依此點擊“在線觀看A面、B面”，即可在線觀看電影作品《七劍》。同日，慈文公司申請上海市靜安區公證處對以上上網的操作過程、路徑和終端監視器上顯示的頁面內容進行公證，并據此于2005年12月14日提起訴訟。2006年2月9日，網通海南公司在海南省第二公證處申請按慈文公司上網訪問電影《七劍》的過程、路徑進行公證，在進入www.hai169.com網站首頁后，點擊首頁上方的“影視頻道”，即進入“116天天在線”網頁，而非慈文公司原進入的“影視天地”網頁。網通海南公司公證的目的是據此證明：網通海南公司在接到起訴狀后，已經移除了對“影視天地”網絡的鏈接。原判另查明：網通海南公司為增值電信業務經營單位，服務項目為有償提供信息服務。其信息服務業務已含互聯網信息服務業務。經營許可證編號為瓊B－20040035。一審庭審中，慈文公司舉證證實網通海南公司擁有的IP地址的地址段范圍為221.11.128.0到221.11.223.255，證明所有在這個段號內的IP注冊地址都屬于網通海南公司所擁有，“影視天地”網址htpp//221.11.132.112也在該地址段內，因此不存在鏈接問題，網通海南公司構成侵權。網通海南公司認為，國內互聯網基礎業務主要由中國網通集團和中國電信集團提供。國內的大多數互聯網站對應的IP地址均屬于這兩大集團。如新浪網的IP 地址202.108.33.32即屬于中國網通集團北京市分公司所有。因此221.11.132.112雖然屬于網通海南公司的IP地址資源范圍，但不意味著該IP地址網絡涉嫌侵權應該由提供網絡服務的運營商承擔侵權責任，故網通海南公司不構成侵權。
原判認為：慈文公司享有《七劍》電影作品的著作權。在其著作受到侵害時，有權依法維護其權益。在本案中，慈文公司因點擊網通海南公司的www.hai169.com網站的頁面在互聯網上看到自己享有著作權的《七劍》電影作品，據此認為網通海南公司在互聯網上向社會公眾提供了《七劍》電影作品的在線播放服務，故要求網通公司承擔侵權責任。從技術角度分析，網通海南公司網站僅是通過鏈接功能引導慈文公司到達了信息來源的網站。鏈接是指在互聯網上實現快捷傳遞獲取信息的一種技術手段，是互聯網的重要功能。設置鏈接，能使互聯網的訪問者在查找到自己所需的特定信息后，盡快到達特定信息存在的網站或網頁。網站經營者利用這種技術將本網站同其它網站的信息連接在一起，既達到為自己網站招攬更多的訪問者的目的，同時又實現了信息資源共享，極大地方便了互聯網的訪問者。慈文公司提交的公證文件載明：登載《七劍》電影作品的網頁的IP地址為http: //221.11.132.112。該地址雖在網通海南公司擁有的IP地址段范圍內，但由于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IP地址的查詢系統所顯示的并非是IP用戶的情況，而是其管理者網絡服務提供商的情況。該地址在網通海南公司管理的IP地址段范圍內的事實，只能證明該IP用戶屬于網通海南公司眾多客戶中的1個，尚不能確定該網頁的真實所有者，更不能就此認定該網頁系網通海南公司開設。因此，網通海南公司未將慈文公司享有著作權的《七劍》電影作品存儲在自己的 www.hai169.com網站的服務器上向社會公眾提供在線播放服務，現有證據也不能證明登載《七劍》電影作品的http: //221.11.132.112網頁系網通海南公司開設。網通海南公司只是通過鏈接將慈文公司引入上載其作品的網頁。由于互聯網內各類信息內容龐雜、數量巨大，各網站之間既有互聯性、開放性，也有獨立性，網絡服務商無法對鏈接到的信息先行判斷是否存在權利上的瑕疵。如果要求網絡服務商須先行判斷，必然導致其怕承擔責任而放棄提供鏈接服務，最終損害社會公共利益。因此，當發現鏈接到的信息存在權利上的瑕疵時，應追究該信息制造者的責任，不能責怪提供網絡服務的網絡商。本案中網通海南公司的鏈接行為，不侵害慈文公司的著作權。另外，慈文公司對《七劍》電影作品享有著作權，受法律保護。當得知侵權行為發生或可能發生時，任何與該侵權行為或者結果有一定關系的人，都應采取積極措施防止侵害的擴大。鏈接對社會公共利益雖有積極作用，但若有權利上瑕疵的信息被鏈接，也會使侵權的結果擴大，客觀上幫助了侵害的擴大。故在知道被鏈接網頁存在權利瑕疵后，鏈接者有義務立即停止對特定網站或網頁的鏈接。本案中，網通海南公司收到慈文公司的侵權指控后，在開庭審理前已及時斷開鏈接，避免了侵權后果的擴大。因此，網通海南公司對播放侵犯慈文公司著作權的作品不存在共同故意，亦未實施侵權行為，故不應承擔民事責任。慈文公司主張網通海南公司侵權，證據不足，理由不成立，其訴請不予支持。遂判決駁回慈文公司的訴訟請求。一審案件受理費5960元，由慈文公司負擔。

慈文公司不服原判上訴稱：一、一審法院認定事實不清。網通海南公司在一審庭審中已承認涉案網站 www.hai169.com為其所開設，因此網站的“影視天地”中提供電影作品的非法傳播顯然應當由網通海南公司承擔相應法律責任。網通海南公司辯稱 “影視天地”欄目系第三方網站，其只為第三方提供了鏈接服務。但法庭查明該“影視天地”欄目的IP地址222.11.132.112位于網通海南公司擁有支配的IP地址段222.11.132.0至222.11.132.255內，其當然知曉該IP地址的分配使用情況，卻沒有提交任何證據證明擁有使用該 “影視天地”欄目之IP地址的第三方的具體情況。另外，網通海南公司提交的在海南省第二公證處公證書中所記載的所謂鏈接的“影視頻道”欄目的名稱、網址、表現形式、具體內容，均明顯同上訴人提交的上海市靜安區公證處公證書中所記載“影視天地”欄目不同。故網通海南公司提供的該份公證書同本案無任何關聯性。再者網通海南公司在庭審中始終也無法通過其他途徑提供任何被鏈接的第三方的具體信息。更何況本案正式受理送達后，涉案網站www.hai169.com及其“影視天地”欄目所有的網頁已無法正常打開。由此可見，網通海南公司對涉案網站的所有內容是具有完全的控制能力的。其提供的證據不足以說明侵權網站是鏈接第三方網站，而不是網通海南公司自己實施的。二、一審法院適用法律錯誤。網通海南公司并不是簡單的網絡服務提供商（ISP），而是內容提供商（ICP）。故本案不能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計算網絡著作權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有關網絡服務商（ISP）有關避風港的規定。退一步言，即便是網絡鏈接服務，依上述解釋第6條的規定，網通海南公司應提供真正的侵權行為人的具體信息，但網通海南公司無正當理由拒絕提供，應按民法通則第 106條的規定承擔相應責任。無論從哪個角度說，網通海南公司均應對本案侵權行為承擔責任。一審法院適用法律極其錯誤，理解極其偏頗。三、一審法院對網通海南公司的責任認定極其不當。網絡無國界，不受時間、地點限制。網通海南公司未經許可將電影《七劍》放置在網上進行傳播使權利人的失去了對電影的控制，網絡盜版的損失遠大于VCD/DVD盜版、復制、銷售。但本案判決被上訴人在停止侵權后不再承擔侵權責任。網通海南公司作為一家在當地有一定規模的網站，長期、大量地使用上訴人享有著作權的電影，而一審判決未絲毫震懾當事人，起不到打擊侵權，維護當事人合法權益的目的，也與當前國家倡導的尊重知識產權的風氣相悖。請求二審法院撤銷一審判決，支持慈文公司的全部訴訟請求。
網通海南公司答辯稱：一、本案中網通海南公司從未否認www.hai169.com網站是本公司的網站，但也從未承認上述網站是侵權網站。一審判決已經充分說明：涉案侵權網站是http://221.11.132.112網站。網通海南公司網站只提供了到該網絡的鏈接，并非提供在線電影播放服務，這一事實可由慈文公司一審提交的公證書為證。我司得知被鏈接網站涉嫌侵權后已移除該網站。因此我司不應承擔侵權責任。慈文公司上訴稱涉嫌侵權網站221.11.132.112處于221.11.132.0－221.11.132.255之間，認定為我司所有。首先，一審判決已經說明，網通公司作為國內兩大基礎的電信業務提供者之一，擁有國內近半數IP地址，盡管該地址屬我司所擁有的地址范圍內，但只是2萬多IP地址中的 1個，并不能因此確定屬我司所有；其次，互聯網上看起來兩個非常相近的IP地址，可能屬于不同的主體所有。這是由于互聯網網絡子網（SUBNET）劃分原則決定的。因此慈文公司的推斷無事實依據，不能成立。二、慈文公司上訴中多次提到我司未提供被鏈接第三方的具體信息，我司認為，最高法院解釋第6條的規定是針對提供內容服務商的。本案中我司應認定為提供鏈接服務商，我司并未提供在線電影播放的內容服務，因此該條不能適用于我司。即使侵權網站地址在我司分配 IP地址段內，也只能證明該IP用戶是我司24480個用戶之一，我司無法逐條甄別網絡信息全部內容的合法性，也無法對內容繁多龐雜、相互之間互聯又彼此獨立的眾多網站逐一審查設立者的真實身份及合法性。我國現有法律對此也無明文規定。退一步講，我司若無正當理由拒絕提供或拖延提供第三人的情況，依國務院《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25條的規定由行政管理部門處罰而不是承擔民事責任，故我司不應承擔侵權責任。三、慈文公司提出我司的公證書與其公證書存在諸多不同，與本案無關聯性，對此我司不能認同。我司的公證書是按照慈文公司上網訪問電影《七劍》的過程、路徑進行的，目的是證明我司在收到起訴狀后已移除侵權網站的鏈接，依照民事訴訟法第67條的規定，慈文公司沒有證據推翻公證證明的事實，法院就應作為認定事實的依據，確認公證效力。慈文公司的公證只能證明我司的網站鏈接到侵權網站，并不能證明該侵權網站由我司設立，一審法院以證據不足駁回慈文公司的訴求是完全正確的。四、慈文公司提出涉案網站 www.hai169.com及其“影視天地”欄目的所有網頁無法打開不符合事實。我司作為海南省內四大電信運營商之一，未接到所服務用戶任何關于www.hai169.com網站無法打開的投訴。而“影視天地”欄目不是我司網站。我司知道被控侵權后對涉嫌侵權網站進行網絡屏蔽，從而用戶不能從我司網站www.hai169.com訪問涉嫌侵權網站，這并不意味著我司對涉嫌鏈接的所有內容具備完全的控制能力，慈文公司的指控是不成立的。五、慈文公司上訴稱一審法院對我司責任認定不當，但我司認為一審法院已認定我司不構成侵權當然不承擔侵權責任。相反，慈文公司在發現侵權后采取輕慢態度，沒有在第一時間向我司提出確有證據的警告或者要求我司提供侵權人的具體信息，而是拖延兩個多月至到起訴，使損害事實延續擴大，慈文公司應當承擔過錯責任。慈文公司指責我司網站長期大量使用其作品也是毫無根據的。請求二審法院駁回慈文公司的上訴，維持一審判決，以維護我司的合法權益。
經二審審理查明，一審認定的事實成立。
本院認為：根據提供網絡服務內容的不同，網絡服務提供者可以分為連線（亦稱鏈接）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和提供內容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前者是僅提供連線、接入等物理基礎設施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ISP）；后者指提供大量各類作品、新聞信息內容等的網絡服務提供者（ICP）。因兩類服務提供者對網絡信息進行編輯控制的能力有所不同，故其承擔的法律責任亦不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計算機網絡著作權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規定網絡服務提供者的著作權責任，一是要依法制止和制裁網絡侵犯著作權的行為；二是要給網絡服務提供者提供一個法律責任的“安全港灣”。提供連線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因其對網絡信息不具備編輯控制能力，故對網絡中上載或傳播的具體信息內容并不知曉，對網絡信息的合法性沒有監控義務，因此對他人在網絡上實施的侵權行為沒有主觀過錯，則依法不承擔法律責任，侵權的法律責任應由行為人本人承擔。提供內容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由于對網絡信息具有一定的編輯控制能力，參與實施網絡侵權或在明知侵權發生或者著作權人提出警告后不履行移除義務等，主觀上具有過錯，應依法承擔法律責任。本案證據表明，網通海南公司是提供連線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ISP）。慈文公司通過點擊網通海南公司的www.hai169.com網站的頁面之后點擊“影視天地”，之后又在搜索欄中輸入“七劍”進行搜索后，發現慈文公司享有著作權的電影作品《七劍》的詳情介紹，之后點擊在線觀看A、B面進行播放。雖然登載《七劍》電影作品的頁面的IP地址為http://221.11.132.112，該地址段范圍屬網通海南公司所擁有，僅能證明該IP用戶是網通海南公司2萬多個用戶中的1個，而不能由此推斷該網頁屬網通海南公司開設，更不能認定網通海南公司是提供內容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ICP），而由其承擔侵權責任。故上訴人慈文公司主張網通海南公司是提供內容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ICP），或具有ISP和ICP雙重身份，應承但侵權責任的理由，無充分的事實根據，本院不予采納。慈文公司上訴主張網通海南公司即便不是提供內容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ICP），而是提供連線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ISP），依據《解釋》第6條的規定亦應承擔侵權責任的理由，屬對司法解釋的錯誤理解，《解釋》第6條適用的主體是提供內容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ICP），海南網通公司作為提供連線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ISP）無此法律義務。慈文公司于2005年12月14日向海口中院起訴網通海南公司，網通海南公司于2006年1月11日收到起訴狀副本后，才發現網通海南公司網站鏈接的http://221.11.132.112網站中涉嫌侵權，即迅速采取措施斷開鏈接，客觀上防止了侵權損失的擴大。在現有技術實際運用中，連線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對使用者未向其報告備案的實際情況下，無法對數量巨大、內容繁雜，相互既互聯又彼此獨立的眾多網站的使用者的具體情況和信息內容逐一進行審查，也無義務對其合法性認定。故慈文公司上訴稱網通海南公司故意拒絕提供被鏈接方的具體信息的行為，同涉嫌侵權網站屬共同侵權，應承擔連帶責任的理由，無事實和法律依據，本院亦不采納。
綜上所述，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程序合法，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153條第1款第（1）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5960元，由慈文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范忠
審　判　員　戴義斌
審　判　員　李慶

二○○六年九月二十五日

書　記　員　符思明